鄭惠中的布衣哲學

一方衣，照見本色

撰文 / 孫曉彤

原載 / 2007.01典藏vol.8 （品味風）

鄭惠中的布衣哲學

一方衣，照見本色

撰文 / 孫曉彤

原載 / 2007.01典藏vol.8 （品味風）

身體是最低限的劇場，你的穿著和打扮遠比想像要來富有象徵意義。在一方衣袂之間，一個人如何展現自我，如何以此與他人溝通？衣著品味不等於對虛幻時尚的盲從，鄭惠中的布衣作品，提供了更具自覺的衣裝可能。

寬鬆之必要

對於鄭惠中而言，衣服的寬鬆不只是形式，更深一層的含意來自東方哲學的思考：「在西方的基督教中，人們把一切交給上帝；然而在東方的信仰中，人必須透過修行尋找智慧，然後悟徹，最後放下。因此，東方的哲學觀是放下、是天人合一，而表現在穿著上，東方不講求包裹、不講求合身，而是讓身體有活動空間，因此衣服應是寬鬆而舒適的。」這說明了為什麼鄭惠中的衣服總是剪裁俐落，基本幾款中性設計，差別只在於顏色的不同，然而這種近乎簡約的服裝卻受到許多文化名人甚至政商名流的青睞，鄭惠中想了想，回答道：「因為我的衣服穿起來很舒服吧！」

鄭惠中笑說，穿他設計的衣服的確需要一些表現自我的勇氣，這大概是因為，和一般所見講求質料和設計感的時裝相比，鄭惠中的衣服顯得簡單而樸素，而在此單純衣料的襯托下，一個人的氣質和個性，便以無可遮掩和迴避的姿態表露，一時之間的太過坦率，也許讓穿慣了繁文縟節的現代人，有點無所適從，然而對於鄭惠中來說，這種棉麻質料無可替代的舒適感，不僅成為他布衣創作的主軸，也順理成章地走入生活，成為他的日常裝扮。

質感至上

「服裝是人的載體。你要以什麼樣的心意和別人互動，服裝就是最好的表達。」崇尚自然的鄭惠中，選擇以天然的棉麻質料成衣，他說棉麻是大地的產物，且棉麻質料的吸水性良好、觸感柔軟，與皮膚接觸非常舒服；問他為何不選擇以同樣天然的蠶絲或羊毛，只見具有專業化工背景的鄭惠中娓娓說出箇中道理：「棉的吸水性是7.5％、麻是11％，蠶絲和羊毛雖然有16％的較好吸水性，但是動物纖維會分泌油脂，反而具有排水性；至於化學纖維的吸水性更是只有0.04％，就好像穿塑膠袋在身上，越能夠吸汗的衣料當然穿起來越舒適。」他更進一步地說，一件好的衣服應當是先考慮材質、再考慮染色，最後才是造型。看來鄭惠中的布衣哲學不光是天馬行空的美學漫談，而是融會了科學精神的理性判斷。

服裝的追本溯源

來自台南、早期就讀於紡織工程科系的鄭惠中，也曾投身於台灣大量代工生產的成衣工業，他憶及當時的情景，仍不勝欷噓：「台灣的成衣產業一直跟在西方先進國家的後面，苦苦追趕的結果只是被淘汰，或是壓低人力支出，完全失去自信和自覺的能力，更別說創造出本土的文化產業。」因有所感，年輕的鄭惠中展開了服裝的尋根之旅，他想到台灣的原住民有很獨特的紡織文化，於是一有空閒便走訪原住民部落，足跡踏遍台灣、甚至遠達屏東三地門一帶。

鄭惠中發現，原住民很早就開始利用天然的棉麻材料來紡織，但在染料上因為受到自然顏色的限制，導致原住民的衣服色彩並不豐富。「我們要善用自然給人類的禮物，但不要被它所侷限。因此在染色上，我不拘泥在植物方面，只要染料固色性強、效果好，我就會用。」因為鄭惠中的大膽用色，使得他的布衣展示間放眼望去滿目繽紛，而憑藉他敏感的色差變化，使得這些大多具有灰階色調的衣服顏色，格外具有質樸溫和的視覺美感。

崇尚自然的居家風

除了服裝外，鄭惠中對於居家生活也貫徹了他對於自然的崇尚。位於台北縣中和的住所，座落在一片密集的住宅區之內，然而古樸的木門和庭中矗立的大樹，使他的家在公寓社區中，格外顯眼。

原來鄭惠中已在此居住十年，但不久前才按照自己的設計加以裝修──一樓是起居待客的日式空間，二、三樓是用作服裝的陳列和工作間；屋外簷下的醬缸排排放著，形成另一個具有儲存功能的獨特風景。鄭惠中說自己設計的房子，融合了中國、日本、韓國、歐美的風格，顯現了台灣多元文化的特色。據說曾經有位畫家因為喜歡鄭惠中的房子，連續在屋外畫了一個月，後來，鄭惠中便請畫家進到屋裡，以自己的衣服作品交換了那張畫。

衣服是作品，不是商品

鄭惠中自嘲自己的衣服都是「隨便賣賣」而已：「我沒有專門的銷售點，也不會主動要求寄賣。」因為他認為，自己的布衣是作品，而非商品，但碰到懂得欣賞的文人雅士，鄭惠中也很樂意「以作品交換作品」，因此在他工作室的牆上，就陳列了如于彭、楚戈……等等藝術家之作，其餘如學學文創董事長徐莉玲、著名的茶館紫藤廬、表演團體「優人神鼓」……等名人和團體也都對鄭惠中的服裝情有獨鍾，頗受文化界人士青睞。

而除了日常穿著外，鄭惠中也與表演團體合作舞台服裝，例如去年江之翠劇場的《朱文走鬼》、日本舞踏在食養文化的演出……等的表演，都選擇穿上了鄭惠中親手打造的質樸布衣，展現出肢體表演以外，另一種微型的服裝劇場特色。

圓滿的表達

鄭惠中說，生活中的食衣住行，都是一種行儀的表現，這種表達端賴人對於生活的自覺和自省。緣此，美味的食物是一種表達、舒適而有風格的起居空間是一種表達、合宜而具有美感的服裝是一種表達……，種種的表達呈現出人最樸實的本質，而此本質，毋須裝飾、毋須精巧，鄭惠中說，這就是最「敬、靜、淨」中，最自然的純淨和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