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遊藝 簡單生活

布衣遊藝 簡單生活 鄭惠中的布衣行旅

TLife台灣高鐵車上刊物 Jul 2013

TLife台灣高鐵車上刊物 Jul 2013

鄭惠中的布衣行旅 布衣遊藝 簡單生活

文／錢麗安  攝影／吳毅平

學的是紡織工程，在知名紡織廠繞一圈後，鄭惠中選擇離開，當一隻優遊的「土狗」，以反其道的精神、方式生產「原始織品」，堅信這是最好的衣服

他，三十幾年前開始推出沒有品牌的衣服，簡單的剪裁、自然的色澤，吸引一群死忠追隨者，還成為日本觀光客來台的朝聖之地；他，以不同色系衣服，三兩下為表演團隊變化出令人驚艷的舞台服飾，賦予布衣更豐沛的面貌與功能；他，以布衣交換舞台，讓孩子們擁有一個難忘的童年演出經驗；他是鄭惠中。

你一定看過鄭惠中的衣服。可能是優劇團的演出，簡潔素樸的服飾，隨著表演者鼓棒起落、與氣勢雄渾的鼓聲散發出力與美；不經意間走入林家花園巧遇江之翠南管劇團的演出，雅緻的南管樂音裡，身著咖啡、橘色與藍色系服飾的音樂家，恰如其分地映襯出林家花園的林園色調；或是在野台、室內聆聽有著台語吟遊創作者之稱的陳明章，以一襲寬鬆布衣，撥彈著琴弦，緩緩吟唱出一首首台灣之歌。這樣的布衣，也出現在許多文化界、藝術界的工作者身上，成為一種祕而不宣的穿衣潮流；甚或你鄰座容易過敏的同事脖子上，一周五日的變化著不同顏色的圍巾，保護了喉嚨也穿出時尚感，暗暗形成一個沒有品牌的品牌。

沒有品牌的品牌，藏身在中和、板橋交界處，四樓老透天厝，微掩的木門、日式屋瓦、唭哩岸石牆，低調而沉靜。推門而入，這才看到玄關處牆上掛的「鄭惠中織品服裝實驗工作室」。工作室的主人，有一雙大眼睛，臉上始終掛著抹淺淺的笑，說起話來總是緩慢，像是將台南的慢節奏移植到中和巷弄間。鄭惠中的衣服以棉麻為材質，形式簡單、寬鬆舒適，沒有任何裝飾，單色、由淺而深的衣服，簡直就像本印刷色票。對於自家衣服，他總不多說，「穿穿看沒關係」言語中透著自信與優遊。

學的是紡織工程，在知名紡織廠繞一圈後，鄭惠中選擇離開，當一隻優遊的「土狗」，以反其道的精神、方式生產「原始織品」，堅信這是最好的衣服，「我很驕傲的是，我二十五歲做的衣服和現在沒有什麼改變。」鄭惠中說。這種從經濟觀點看似全無競爭力的生產方式，卻讓他開闖出一片另類的布衣天空，也讓注重品牌的日本人心甘情願地追著這個沒有品牌的衣服跑，日本出版人、作家松浦彌太郎更專程來台採訪。

然而，鄭惠中並沒有停留在布衣帶來的成就中，他再度反向思考，以布衣為媒介，做志工去。與表演團隊合作，為表演團隊打造服飾、設計舞台，為團隊做演出紀錄，在看似付出的行動中，也讓自家的衣服不斷地調整；此外，他更進一步以布衣與表演團隊交換舞台，讓全台的孩子都有機會上台演出，埋下藝術種籽，成為他日的童年回憶，或是藝術萌發的契機。

埋下音樂、美術種籽

藝術童年

「看維也納合唱團的電影時，發現電影情節和小時候的成長經驗好像。」成長在樂風鼎盛的府城台南，鄭惠中小學時加入合唱團，接受西洋音樂的訓練，隨著合唱團到全省比賽、演出。當時台南僅忠義、永福兩所小學設有合唱團，相互競爭激烈，也使得合唱團員比其他小朋友享有更多的自由，「參加合唱團早上八點前可以不必考試，那是我最快樂的音樂時光。」此外，在鄭惠中記憶裡，每回家中有喜慶，阿公就會叫父親去請南聲社來演出南管，熱鬧一下，是一種土地、生活與戲曲的連結。國中時期，鄭惠中遇到一位美術老師，習慣將幾堂美術課集中在某一天下午，帶著學生揹著畫架外出寫生，那種在魚塭旁邊玩邊畫的自由與快樂，讓鄭惠中至今難忘，而這種生活中的自由、藝術與音樂，也在一日復一日中，沉澱、轉化為鄭惠中最重要的生命底蘊。

進入台南崑山工專紡織工程科，則讓鄭惠中第一次體悟到「藝術」在生命中的份量。「剛讀時很沒有興趣，因為在工程裡找不到美感。」納悶著八大藝術中怎麼沒有紡織工程的鄭惠中，直到有一回到三地門遊玩，看到排灣族、魯凱族的原住民服飾，才發現原來服裝與人文可以結合，「舉凡生活的吃、穿、住，都能尋得生命的美感。」生命美感的重新尋獲，讓鄭惠中重新燃起生命的火花，開啟他想找到本心的服裝美學，也為日後尋找天然材料、建立布衣的夢想埋下種子。

會呼吸的衣服

原始織品

工專畢業後，鄭惠中順利地進入紡織廠工作，那是台灣紡織業最興盛的時期，為了達到最大產能，一切遵循標準化作業，「工廠沒有窗戶，因為要隔離時間感，不讓時間影響工作效率。分工，讓作業員在執行時沒有任何情緒。」這種去時間、去情感、機械化的生產模式，讓試圖在冷硬生產環境中加入人文質地的鄭惠中大受挫折。工作六年後，鄭惠中拿著工廠的終身契約書回學校請教老師，老師告訴他，這家工廠在台灣算是很不錯的，但簽與不簽，不在於工廠，而在於生命的選擇︰「你要做安全待在公司的『家狗』，還是流浪在外的『土狗』？」鄭惠中選擇了後者。

作為土狗的第一步，鄭惠中將先前的所學的各種技術、產業連結全數放棄，將原住民在紡織上的素樸、健康概念，結合陽光、情感，運用在「原始織品」中，「什麼是最健康的服裝？」他的答案是「自然、日常服」，是每天穿的服裝，會呼吸的自然服，而非時髦的服裝。這種在當時被視為神經病的作法，他卻甘之如飴。此外，鄭惠中也到國光劇校教學生織布，「用我的專業與戲曲一起玩。」讓織品由工業角度轉到劇場遊戲，從工廠的固定工作，跳到劇場的遊民、自由業。「就是回到生命的本質，戲劇可以讓人找到生命的本質。若能利用理工的拷貝模式，將戲劇與織品的優點，加上創作的思維價值，在內心準確結合，那就可以在這個時代過得很快樂。」

「這就像我們可以坐高鐵，但下了高鐵後要轉搭牛車或騎腳踏車，找一個快的速度，找一個慢的生活方式，再融入自己的個性。」鄭惠中說。

志工，以布遊藝

簡單生活

場景拉到恆春，優人神鼓雲腳台灣的其中一站，演出前，偌大的舞台上數十個孩子身穿著鄭惠中設計的布衣、手抱月琴，認真地唱著恆春民謠，引得台下媽媽們技癢不已，最後一起參與演出，隨後，優人神鼓登場，磅礡的氣勢，贏得現場一片讚歎聲。這是鄭惠中的交換舞台計畫。

「三十歲以前，是我尋找一個職業謀生的SOP（標準作業流程）。這可能讓我生活過關，但如果一直拷貝這個經驗來賺錢，有兩種可能：我會富有但被工作綁死，自由不見了，又掉到另一個坑；再者，我也會變得沒有朋友，所以必須進入第二個SOP—如何結善緣。」鄭惠中說，做志工，是因為理解到生命的脆弱，隨時都有可能會消失，以及在可以養活自己後，面對「要累積財富」，還是「讓生命更活潑、豐富」的選擇。

因此，當2008 年優人神鼓向鄭惠中提出台灣雲腳計畫，鄭惠中便以「台灣音樂」作為交換，「將演出前十分鐘的舞台給我，我送給當地的小朋友，同時也幫助優劇場。」他說，透過向優劇場借舞台，讓孩子有機會參與藝文活動演出，也藉由這個機會邀請小朋友的父母到現場，成為優劇場的觀眾；並透過文字、攝影與錄影紀錄，製成 DVD，「孩子們長大後，會說以前我跟誰同台演出。」於是，這一年的優劇場台灣雲腳，有了不一樣的味道，台東鹿野國小布農八部合音、台南喜樹國小的南管、恆春、北埔……

下一個三十年要做什麼？「如何簡單生活、簡單生活的系統化。」鄭惠中以舞台為例說，「不要太複雜的舞台，像是一桌二椅，帶點抽象，又兼具美感；在服裝上，就回歸到一件衣服穿一輩子；飲食也是有機、自然的，就是回歸到簡單生活。最後再將簡單生活系統化，讓大家可以複製、實行。」

台灣工藝之美

「台灣的工藝太美了。」鄭惠中說，親手搭建柴窯燒陶的陶藝家田承泰，讓藝術、陶藝、窯，凝結成生活的一部分；國寶工藝師陳銘堂木雕的動物之傳神，高難度的竹根雕刻絕技，更是少有人能及；帶有東方意境之美的琉璃，在羅得華手中，展現出中西合璧美感；尤瑪．達陸帶著族人重新找回泰雅織藝之美，也讓部落重新活絡，以傳統與現代接軌。

01田承泰展現灰釉之美

曾經從事木雕與石雕創作的陶藝家田承泰，擅長以大自然的素材，融入不同藝術特質於創作中。他的泥窯作品分為二種系列：自創的「新柴窯燒法」，藉由對不同火焰與溫度變化的掌控，及陶土特性，燒製出不上釉卻能形成天然釉色與火痕的彩釉效果；「灰釉蟲蛀釉燒」以不同的樹木燒成灰，作為灰釉釉料，使用電窯燒製而成，作品表面看來有如被蟲啃咬過的紋路，令人驚艷，石頭般的樸實、厚重感，卻又層次變化豐富，傳達出自然、古樸和原味。

02陳銘堂的竹刻藝術

屢獲民族工藝獎、傳統工藝獎的竹雕家陳銘堂，從小便與竹子與木頭有著不解之緣。轉化在創作上，他大膽地打破一般人對竹雕的印象與限制，將生活趣味自然地融入竹雕藝術中，彩繪竹雕，讓竹在有限的空間裡，展現無限的意境。近年來更不斷運用新媒材，以簡約手法，融入竹藝雕刻中，探索竹雕藝術的更多可能性，並結合木雕、竹雕與繪畫，創造出新的視覺意象。

03野桐工坊傳織泰雅情

為了傳承日益消逝的泰雅織布工藝，尤瑪．達陸毅然放下穩定的教職，回到部落，跟隨外祖母重新學習傳統織布技巧，並以祖先所來處「野桐」（ alang lihang）為名，成立野桐工坊，召喚族人投入泰雅織藝的傳承，重新找回泰雅編織最重要的紅苧麻。為吸引更多年輕人接近泰雅文化，野桐將泰雅的織布圖紋、織法轉化，運用在現代的生活織品及流行服飾創作上。自 2010年起，每年夏季由族人擔綱走秀，重新詮釋傳統藝術在現代生活的精采面向。今年七月二十日在苗栗雪霸國家公園亦有一場美麗的夏日饗宴。

04羅得華的琉璃世界

早年在琉璃工坊工作，進而愛上琉璃的羅得華，為了追求琉璃藝術，遠赴美國深造，並於 1996年在三芝創立個人工作室，在琉璃器具的實用功能外，燃出更深的藝術意境。琉璃藝術可分為雕刻與吹製，羅得華特別醉心於吹製技術，因此往往得在高溫熔爐邊與火焰賽跑。他的作品經常同時存在著多重的情緒表現，既華麗又素雅，既純潔又妖媚，既溫暖又銳利，既流動又凝滯的衝突美感。

音樂風景

在鄭惠中眼裡，深受不同文化影響的台灣，在音樂的表現上有令人讚歎的多元風格。原始、純粹不受污染的原住民音樂，如布農八音；由中國傳到台灣的南管雅樂，尤其台南的南管館閣更與早年常民生活息息相關；西洋音樂則雜聚各路文化，其中尤以創作人陳明章的作品為代表；遠渡重洋而來的絲竹音樂，也在台灣發展出不同的樣貌，呈現不同的音樂風景。

05琴園國樂團

由竹笛家林谷珍於 1988年創立的琴園國園團，以中國傳統絲竹出發，致力於民族音樂的推廣和傳承。 1995至 2013年，於國家音樂廳策劃舉辦了二十二場「中國竹笛名家名曲系列」音樂會，邀請數十位大陸國家一級演奏家來台演出，如笛藝大家俞遜發、趙松庭等人，展現竹笛不同流派特色與曲風，並詳加記錄保存，為絲竹樂留下珍貴的紀錄與見證。此外，樂團也透過教學、研究與推廣，培育、引介大眾進入美麗的國樂天地。

06陳明章

台灣知名音樂創作人、製作人、吉他與月琴演奏家。成長於北投的陳明章，從小跟著阿公浸淫於南北管、歌仔戲等演出；青少年時期與李宗盛等人合組木吉他樂團。後受到恆春傳奇歌手陳達影響，立下以台語創作台灣土地的故事，曾寫過〈下午的一齣戲〉、〈流浪到淡水〉等膾炙人口歌曲。 1985年為導演侯孝賢電影《戀戀風塵》寫配樂，獲得法國南特影展最佳電影配樂獎，是台灣第一部在國際影展獲得配樂獎的電影。 1996年與朋友組「福爾摩沙淡水走唱團」持續開創台語新樂風。

07霧鹿國小布農八部合音

位於臺東縣南橫公路上，中央山脈環繞的霧鹿國小，長年在老師與部落耆老指導下，默默地傳承著被視為文化資產瑰寶的布農族歌謠「八部合音」。這種一階高過一階繁複聲部變化，全憑演唱者自身的音感來呼應前一位夥伴，且僅能以口傳傳授。純淨、未經雕飾的歌聲，吸引了美國大提琴家大衛．達伶（ David Darling）專程前來拍攝紀錄片與音樂專輯，並多次出國表演。

08台南振聲社

成立於 1793年，超過兩百年歷史的振聲社是台南府城第一個南管館閣，最初館址設於水仙宮，幾經遷徙至赤崁樓對面的武廟。全盛時期的振聲社社員多

達七、八十人，中間一度由於南管藝師的凋零而解散，後在地方人士奔走下，加上台南市文化基金會開設南管培訓班，於 2000年 10月正式復社。復社後數度榮獲台南市傑出演藝團隊，在台南繼續傳承著南管樂音。

民俗陣頭

鄭惠中認為，台灣的民俗陣頭的精采之處在於：受到多文化的融合，如受到歐洲影響的台南麻豆西拉雅族的十二婆姐陣頭，以面具取代漢人直接彩繪在臉上的習俗；與車鼓陣結合後，顯得大膽活潑的南管；以及百年北管與原住民樂舞等。

09台灣高山舞集文化藝術服務團

成立於 1991年的台灣高山舞集文化藝術服務團（ CAITA，簡稱「高山舞集」）是台東第一個立案的原住民展演藝術團體。高山舞集將原住民富有故事性、神話性的各式祭典、樂舞，透過現代藝術的手法重新整理、呈現，賦予傳統的祭典儀式新的時代精神。 1993年，高山舞集將各族經典舞曲，彙編為《九族篇》，在國內外演出，展現不同的台灣民族樂舞風情。

10雲林土庫車鼓陣

台灣陣頭之一，相傳早年由中國福建沿海流傳而來，與地方文化融合後，成為具有台灣風味的車鼓陣。車鼓陣以一丑一旦為主，丑角滑稽逗趣、旦角妖豔，透過一答一唱，又邊搖擺身體、走步，並配合歌詞相互對唱或逗弄，搭配南管音樂，以輕鬆、幽默又帶嘲弄的趣味方式演出。在雲林的土庫，仍可見到車鼓陣的演出，如旭陽民俗車鼓劇團等。

11漢陽北管劇團

漢陽北管劇團是宜蘭極具代表性的傳統劇團。團長莊進才出身於已有一百五十年歷史的羅東福蘭社。為發揚及保存宜蘭特有之北管戲曲，劇團至今仍秉承「日演北管、夜演歌仔」的傳統演出方式，讓北管戲曲於民間持續發聲，並積極投入北管傳薪。 2009年榮獲國家「第一屆重要傳統藝術保存團體」榮銜。

12麻豆十二婆姊陣頭

相傳十二婆姐的師父是民間信仰中專門守護婦孺、有「臨水夫人」之稱的陳靖姑，因此十二婆陣頭也被稱為「護兒神」。位於台南麻豆保安宮的十二婆姐陣頭，有近百年歷史，出巡時婆姐們身穿大紅鳳仙裝，手戴白手套，頭戴婆姐面具、由檳榔串起的耳環，左手撐傘、右手持扇，由陳大娘領陣，以「落地掃」踩街方式遊行。

若能利用理工的拷貝模式，將戲劇與織品的優點，加上創作的思維價值在內心準確結合，那就可以在這個時代過得很快樂。　

—鄭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