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惠中的布衣 素食主義信奉者

鄭惠中的布衣 素食主義信奉者

撰文 / 李美鵑 攝影 / 溫Sir 原載/精緻生活美學雜誌65期 2008 January

在追求快速的現代，一切都要求保鮮，然而，沒有新舊分別的布衣，卻可以超越時間和生命。於是，一件簡單的布衣，成了了然的最佳詮釋！

他說自己是布衣職人，透過親手將布料從裁剪、打版、縫製到染就的過程，料理出一件件揚曳著「素食主義」的布衣，然後，透過「藉衣練心」的過程，將布衣昇華為服務他人的法器以及修練自心的菩薩。遇見鄭惠中這位工作室位於古董門栓後的服裝設計師，走進門裡、步出門外，看見了時尚生活的另一道光芒。

位於板橋一處尋常巷弄內，有棟老舊公寓改建而成的三層樓風雅建築，推開半掩且毫無鎖障、同時發出清脆聲響的古董木門，彷彿霎那間落入了今古交錯的沙河歲月。

主人鄭惠中穿著一襲大地色的清簡布衣，朗透訴說著工作室的歷史是因為先有了幾式古董，然後，依著古董收藏蓋了房舍。他指著一旁的老樹強調，有限的空間設計同樣配合著這顆想像無限的自然物依序而生，「古人是觀景開窗，今人是開窗後再造景」，然而，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即便是觸目所及的萬物，也有先來後到的節奏，「誰先來就配合誰！」就像安置了入口處的古董大門後，發現那只脫俗的門栓設計，其實無法在夜晚時分發揮守護家園的重責大任，於是，鄭惠中突發奇想地在不遠處開了扇只容身軀穿過，卻方便於門前上鎖的窄門，就這樣，全然尊重了古董門栓的安身立命。

正是因由這份對自然萬物的尊重，鄭惠中投入了布衣的有情世界。

布衣內化著台灣人的生活方式

紡織工程畢業的鄭惠中說，年輕的時候，總覺得「穿在身上的服裝怎麼都不美、不舒服」、「為什麼買不到感覺是自己的服裝」？當時，還在學校唸書的他無意間翻閱了第一期的漢聲雜誌，看到了中國女紅坊創辦人陳曹倩所穿著的中式服裝後，自此契合了心之原鄉那份將文化轉換為生活元素的想望。 「人的『身』和居住環境中的『土』是分不開的。」鄭惠中認為，「美」的背後應該存在著意識形態，就像一件美麗的衣裳應該蘊涵著設計者及穿著者的生活及生命價值，那是一種在地的文化和情感，「我的東西拿到北京就不適合！」學學文創志業創辦人徐莉玲曾對鄭惠中以布衣倡導台灣生活方式的做法深表認同，不過，當徐莉玲勸鄭惠中將布衣品牌化，以便代表台灣推向國際時，鄭惠中卻不為所動。

曾經待在紡織廠整日接觸大量複製、生產快速、獲利可觀的化學纖維後，鄭惠中反而去向另一條道路，堅持以他指稱為「吃素」的植物纖維作為素材，捨棄市場上以酸鹼快速處理布材的做法，改用酵素徐緩地為每塊布自然加工，「我的作品是談生命和時間。」所以，在生命領域裡，布材以一種自然呼吸的律動，從容面對自身型態的改變；於時間流域中，布材所現出的皺、褪相，又深刻反應出一塊綿布坦然面對生死的態度。

曾經有客人想大批訂購布衣，便問鄭惠中衣服會不會皺？他回答，「保證皺！」客人又問「會不會褪色？」主人的答案仍然是「保證褪」。鄭惠中強調，「生活中的每一部分都是夢幻泡影」，始於自然的布衣當然也有它的生老病死狀。

手染布衣超越時間和生命

「在追求快速的現代，一切都要求保鮮，然而，沒有新舊分別的布衣不但可以超越男女、長幼，甚至超越了時間和生命。」於是，一件簡單的布衣，成了「了然」的最佳詮釋！鄭惠中幽默地舉證，這些年來，習慣以手染布進出各種生活場合後，每天早上，即使閉著眼睛任意往衣櫃裡抓個一、兩件上身，搭配後也從無不妥。或許布衣來自自然、去向自然的態性，使得它們交集匯聚時，有一種隨順因緣的調性吧！

鄭惠中認為，衣服其實只有基礎的點、線、面，如何透過中性的布材超越點線面，讓服裝該上場的時候就活潑生動；該沉穩的時候就內斂安住，這是設計者需要修習的課題，也是穿著者可以自在遊戲的工具。就像他的布衣雖然每一件都是單一色調，但是，透過創意妙慧，無論是的80歲的阿嬤或18歲的青春少女，皆可在布衣的有情世界中，搭配出或典雅、或嬉哈的萬千意態。

藉衣練心　時時覺照

接觸佛法多年的鄭惠中說，近30年來，很感恩手染衣如同一尊尊菩薩，時時提醒著他莫忘了投入布衣研究時那念初發心，否則，面對生命諸多誘惑，覺知不起，戒心就易沉淪了。就像在與眾生進行買賣布衣的過程中，無論客人買了一件、兩件或三件，依著覺知而起的歡喜心其實是一樣的，畢竟布衣傳情達意的精神，讓主人與來客之間、身體與肌膚之間，甚至人與自然纖維間有了親密對話，單是這點有情示現，便值得感恩了。

鄭惠中強調，每當完成一件布衣時，布衣總會無聲說法，「這項專業會變成一種武器？或是服務他人的法器？」鄭惠中強調，對於布衣從完成到出售，他很禮敬這個人我間心神交會的儀式，因此，即使來客在工作室遍尋不著喜愛的款式，空手離去前，他還是會平常心地拿出一本金綱經與自家手染布印製成的一面心經與對方結緣。歡喜來去的態度，讓經濟活動多了一份柔軟溫厚的對待。

這些年來，因為在布衣的耽美中找到了樂趣，鄭惠中甚至以布衣廣結善緣，為國內多所藝術團體設計或發想各種表演服裝、展場及活動，因此，在鄭惠中的工作室內，經常上演著一幕幕文化戲場，那人文的氛圍，就像各式各色布衣這些年來曳曳生風地飄盪於斯土斯人的生活現場。

鄭惠中檔案

紡織工程畢業的專業背景，曾先後任職於多家知名紡織廠。30多年前，亦曾實地深入原住民部落，鑽研並整理諸多原住民織品，之後，為了傳達台灣人的生活方式，便白手起家創造了素樸無華、單一色調的中國風手染布衣，堅持從裁剪布料、打版、手工縫製甚至到鈕扣的選配、染色等都親自參與完成。藝文界諸多書畫家、雕塑家、琉璃家、陶藝家及藝術團體日常或演出時所穿著的服裝，皆出自鄭惠中的設計。

1.在鄭惠中的工作室內，即使是一份靜物，也透著有情溫度。 2.多款色系的布衣一字排開，頗有大千世界的氣象。 3.光與影的交錯，讓空間有了生命的躍動。 4.鄭惠中希望藉由布衣講述生命與時間的關係。 5.即使小至一顆鈕扣，鄭惠中也堅持透過手染完成上色。 6.鄭惠中的衣櫃道盡他隨性生活的態度。 7.細細密密的縫線，織就了無數件有情布衣。 8.鄭惠中認為，布衣買賣過程是人我間情感交流的儀式。 9.面對生命諸多誘惑，覺知不起，戒心就沉淪了。 10.在鄭惠中的工作室，經常鋪陳著人文氛圍的文化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