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五2015 驚豔國樂之美 《十面埋伏》 采風餘音 十億載
傳統 很美。
傳統真的 很美。
緣起
六月底,府城臺南上演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國樂劇場演出——以著名古蹟億載金城、二鯤鯓砲臺為舞臺,多個表演團體與藝術工作者共同參與,結合聲勢炫目的火舞、盪氣迴腸的絲竹樂聲與舞蹈、肢體、戲劇、特技、互動科技,打造一臺獨一無二的「360度實景烽火器樂劇場」,演繹兩千多年前劉邦、項羽、虞姬之間的楚漢相爭史詩與淒美愛情,兩個晚上的演出吸引了近五千名觀眾購票入場觀賞,傳統器樂的音樂之美與華美而現代的視覺、舞臺元素融合,令所有的參與者和觀眾驚喜、注目、鼓掌、感動……一名觀眾留下這樣的感言︰「引人入勝的音樂,原來國樂也可以如此激情!目不暇給的特技融入在劇情中,緊湊的節奏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巧妙運用億載金城得天獨厚的音場和氛圍,結合現代化的技術與管理,造就了這一場超高水準的國際級演出,至今仍然感動不已,謝謝《十面埋伏》的全體工作人員,完美!」
十年後再現舞臺
「2015年的《十面埋伏》,重點是如何結合環境。是環境造就了今年的《十面埋伏》。」采風樂坊團長、《十面埋伏》製作人黃正銘說︰「這次《十面埋伏》打破臺灣單場國樂演出的幾個紀錄︰一是觀眾人數(近5000人),二是高票價(1000元),對南部觀眾而言更是高票價。三是有超過20輛遊覽車從外縣市到臺南看演出,全臺動員。」
《十面埋伏》結合多個表演團隊和藝術工作者,幕前幕後動員近200名人力,「這次演出是臺灣表演藝術界整合的一個力量。」舞臺編導、項羽的飾演者張逸軍說︰「我們想呈現的是︰臺灣也能做出很棒的演出。」逸軍曾是世界著名的「太陽劇團」舞者,看到很多臺灣人都覺得國外的演出比較好,其實「臺灣有那麼多優秀的表演團隊、藝術家,是否應該打造我們自己的品牌?」這次演出,「如何集結不同的表演團隊和藝術家共同創造一個平臺——這是我自己在參與過程中感到最重要、最困難但也最快樂的部分。我們從國樂(傳統音樂)跨到火舞,再到當代的互動科技;從古老的砲臺到黃老師的搖滾音樂……跨時空的多元對話,是一次非常難得的嘗試和呈現。」
說起2015《十面埋伏》的緣起,逸軍難忘10年前觀看采風樂坊《十面埋伏》的震撼與感動︰「在一位老師的強力推薦下,我去看了最後一場……我落下的淚比我鼓的掌還多。」身為一個表演者,他能理解臺上音樂家們的身體和表演,「我已經不能用知識來歸類這是一場什麼樣的表演,只覺得是好棒的演出!它跳脫了之前我所看過、所知道的一切藝術類型,撞擊了我對於美的認知。它告訴人們︰美,不只有一種標準。」
時隔數年,「這兩年回到臺灣後,我到處走走看看,去到臺南億載金城,我心想︰《十面埋伏》不在砲臺演要在哪裡演?如果《十面埋伏》在這裡演出,簡直就像作品回到家了。」於是2014年11月,他帶著構想去找黃團長,促成了2015年《十面埋伏》在臺南藝術節作為閉幕壓軸演出。
現代性=內爆=突破框架
采風團長阿銘說︰「《十面埋伏》本是一首琵琶曲,2005年經過擴展、延伸,成為楚漢相爭的故事,具有很強的意象性。」為什麼有這個發想?「傳統音樂很美,許多細節都蘊藏著很深的文化,但一般人不了解傳統音樂的珍貴和價值,百年來我們一味學習西方。」本身是胡琴演奏者,「我深深了解藝術家要面對的敵人只有自己,不是別人,團結合作很重要。我就想做一場音樂劇演出,告訴大家音樂是合作、和諧的,不是比高下、突出自己。」寫《十面埋伏》也讓他深有體悟︰「劉邦其實只是個小混混,他個人並不厲害,厲害的是他的團隊,他懂得用人;項羽是大英雄,但一個人厲害有什麼用?英雄會有悲歌。很多事情的成功必須是團隊作戰,一個人不可能改變世界,唯有團隊作戰才有影響力。」
《十面埋伏》最後一幕是〈緣滅〉,「當嗩吶一吹起,全場起立,臺上臺下哭成一片……臺下的觀眾是感動,臺上的演奏家們也是感動——他/她從不知道自己可以做這樣的呈現。」
「這是一場很棒的音樂會!」
2015的《十面埋伏》又是一次令人驚艷的呈現。在古蹟裡加入火舞演出、要音樂家去踩高蹺……身為舞臺編導的張逸軍坦言,「過程中承受很多壓力、很多質疑,也有很多擔心,每天都不能安住,有一個晚上差點想跳下運河……」為了避免破壞古蹟,這次舞臺的搭建,「我們沒有一根釘子是扎到土裡去的,都是用結構工法。」這次的演出跨表演藝術圈、設計圈,還有政府單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維、想法,這樣的演出又是一個全新的形式,過程中有很多的溝通、磨合、不信任,但恰恰也是最動人的——到後來,許多不信任、質疑變成了理解、合作,當大家的『覺』都被打開時,那真的很美!」27號八仙樂園塵爆的新聞,猶如一顆未爆彈,讓《十面埋伏》的所有人員提心吊膽;「27號晚上的演出結束後、大家在拆臺時,我和一個伙伴去給沈葆禎雕像致意,謝謝他保佑我們。走在路上遇到另幾個伙伴,問我們要去哪裡?我們說︰『去跟沈將軍說謝謝。』沒想到他們幾個就默默尾隨,跟著我們一起去向沈將軍致謝……」沒有邀請,沒有招呼,完全出於自心的自動自發——「當人的『覺』被打開,改變就發生了。這是讓我最開心的。」
演出後的簽名會,逸軍和觀眾聊天,發現「這次很多來看《十面埋伏》的觀眾都是第一次聽國樂,「原來國樂也可以這麼好聽,這麼現代!」逸軍有一個比利時朋友也來看了演出,「我問他︰你覺得這是個什麼樣的演出?他說︰『這是一場很棒的音樂會。』我好開心!並沒有因為許多劇場元素的加入,讓黃老師的音樂成為背景或配角,『音樂』仍然是最重要的元素。」
兩場演出近5000名觀眾,這個數據其實是保守的數字,因為還有沒買票入場的「聽」眾。「有一場演出我爬到山丘上,才發現億載金城的護城河外也有幾百人在聽我們的演出,他們沒有買票進場,就在外面聽……」逸軍說︰「我覺得這次《十面埋伏》的因緣,是讓很多陌生找到一種熟悉感,一種温度。」
睽違10年再度演出,過程中「看到大家在溝通、排練、開會……常常讓我很感動。這麼多人在撙節的狀況下共同做一件事,很多畫面歷歷在目。」阿銘說︰「每一個衝突、協調、解決……一切只為了圓滿一件事,圓滿《十面埋伏》。」遠遠地看到逸軍在那裡弄龍眼木弄到手割傷了,感動;看到大家吃的便當,感動;「那麼多便當是人家贊助的,礦泉水、雨衣都是贊助的,還有鄭老師的衣服……我們憑什麼?我何德何能?這些都讓我體會到個人的渺小。能夠做這些呈現,都是許多生命中一期一會貴人的幫助,否則根本不可能。」
要讓觀眾看到「傳統很美」
2005年的《十面埋伏》相當成功,全臺巡演,平均售票率九成五,但還是賠錢,因為製作費太高;今年的《十面埋伏》亦然。
「這次又超支了。這沒辦法。逸軍也跟我說,受限於預算,要不然我們燈少一點,人員少一點,音響少一點,衣服不要做,投影、科技的部分取消……我說如果這樣,我們乾脆不要做。因為那個舞臺非得這麼多人、這麼多器材不可。」
今年的《十面埋伏》,為什麼要800萬元製作費?「因為我們不想讓觀眾看到寒酸、不值錢的傳統。」
「要做就要做好的,即使賠錢」是團長阿銘的堅持。2007年兩廳院20週年,邀請采風做兩場室內國樂演出,「給我們250萬經費。後來說加一場戶外演出作為宣傳,我就找人做舞臺。」對方問要多大的舞臺?阿銘說︰「臺灣最大的舞臺。」要不要頂棚?「要。」燈光要幾顆?什麼規格?「伍佰(知名歌手)有幾顆我就幾顆。」伍佰的演唱會有用風火輪耶,煙火會射出來……「要。」最後光這個舞臺就要250萬。
2007年那場《東方傳奇•搖滾國樂》來了兩萬名觀眾,創紀錄,也上了報紙頭版,「『千人胡琴』——我們在全臺灣號召了一千個人拉二胡名曲〈賽馬〉和〈良宵〉,最小6歲,最長93歲。」那段時間采風的辦公室天天都是滿滿的人,「大家來練琴,我們免費教。」那次《東方傳奇•搖滾國樂》製作費一共花了400萬,「當然賠錢。因為我們不想讓觀眾看到寒酸的傳統,我們要讓觀眾看到︰『傳統很美!』」
「傳統很美。傳統真的很美。」這可以說是團長阿銘的口頭禪。短短的幾個字,從他口中吐出來時有著太極「四兩撥千斤」般的深長意味。
堅持賠錢做好戲,多年來,他過著每天趕銀行三點半的生活,到現在還是如此。「做了那麼多,我覺得沒有愧對老師交付的任務。」以前老師對他說︰「阿銘啊,你可以把胡琴(傳統音樂)當副業,也可以把它當主業,也可以當專業,你也可以把它當志業。」「如何在老師教導、傳承下來的基礎上再去進一步發揚、發揮、創新,讓更多人了解、喜歡傳統音樂,是我一生的志業。」
大約兩年前,他離開采風去臺灣國樂團上班,「因為沒錢了,我去上班賺一點錢減輕負債。」為了2015《十面埋伏》,5月30號他辭職了,「上完最後一天班,我剃了光頭表示決心︰再怎麼困難我都要完成。」媽媽捨不得兒子背負那麼大的壓力,常常念他︰你做這個幹什麼?都不賺錢老是賠錢……「為什麼我要這麼逼自己?我覺得這樣我們會進到一個美好的境界,我們走的時候,會去到很美很美的琉璃世界。如果我們可以感動很多人,大家都會去那裡。」阿銘說︰「我們活著並不是只有現在這一個『我』,應該還有另一個『我』,是一個可以把感動帶給大家的『我』。」
「傳統美不美?」傳統很美。真的。